十點半，羅亞森再次打開了這個房間的門，說：“大家都準備睡了。你可以睡這個房間，不願意也可以離開，還是那句話，沒人強迫你。明天早上我們會出發去海源，你必須和我們一起走，在這一點上你沒有選擇。”

說完，羅亞森再次離開。

蔡姣彗呆坐在地板上，眼神空洞，嘴唇幹裂。

她沒有開燈，她感覺自己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。

她丈夫的屍體不停地在她眼前晃動，那血腥殘忍的場面讓她的心臟一陣陣地抽搐，滿目的血跡讓她近乎失去了理智。她死命地抓自己的頭發，無聲地哭了。

夜色，越來越濃。沒有光，沒有聲音。其他人似乎都已經睡了。

突然，她猛地從地上爬了起來，慌亂地看向四周。

這個房間除了床和書架外沒有什麽東西，她看了一會兒，似乎有些失望。隨即，她奔向了窗子，打開，向外看去。

這僅僅是二樓，並不高。

她望著下方的地面，那地面看起來似乎並不遙遠。

她搖了搖頭，走出了房間。

走廊裏是一團化不開的濃黑，甚至看不出這是一個狹長的空間，上下左右，目力所及之處完全是一片漆黑。

她不想驚動其他人。不是替他們考慮，而是擔心他們會壞了自己的計劃。

她摸索著墻壁走向樓梯，在樓梯處走上了三樓。

三樓暫時沒有人住，這裏只有她一個人。

她並不知道這一點，而是小心地嘗試著推門。

終於，一扇沒有關緊的門被她推開了。她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，回頭看了看，將門關緊。

走到窗邊，打開窗，她將頭探了出去。

突然，她一個激靈，渾身僵住。

下方的地面上，一個四五歲的孩子正站在那裏，擡頭望著她，就像早就知道她要這麽做，早早就在等她一樣。

那孩子擡起的臉白得像塗過了面粉，臉龐沒有一絲生氣。

蔡姣彗捂住了嘴，驚訝地看著那個孩子。由於她是從上向下看，那個孩子的身子完全看不到，就像他只有一張臉懸在空中一樣。

這麽晚了，為什麽還會有孩子在外面跑？不，不對，那個，是孩子嗎？

她想。

那孩子突然擡起手，向她打招呼，臉上仍舊沒有表情。她突然感到一絲害怕。

不能向他揮手，絕對不能！

她驚慌失措地將頭縮了回來，關好窗，又拉上了窗簾。

她兩手緊緊抓著窗簾兩邊，在原地站了一會兒，才緩緩松開手，走出了這個房間。

走廊裏仍舊是一片漆黑。她一時之間有些辨不清方向，她向兩端看去，試圖辨別樓梯所在的位置。

她左邊那一端的盡頭，似乎隱隱有些白色的東西。

那邊，是樓梯嗎？

她猶豫了。

該往哪裏走？

她的頭不停地左轉右轉。

忽然，她覺得，左邊那片白色似乎越來越清楚，而且位置也變高了。

是看錯了嗎？

她不知道那白色的東西是什麽，也完全記不起樓梯是在哪個方向。

白色的東西……白色……白色！

她的眼睛驀地瞪大，忍不住倒吸一口氣。

那是，那個孩子的臉！

她頓時一個踉蹌，雙手不自覺地向墻壁摸去，轉身跑向了相反的方向。她急匆匆地下樓，腳步聲在這寧靜的夜裏回響。

師遠感到很疲憊。關燈後，他很快便睡著了。

不知過了多久，一陣噪雜聲從外面傳來。師遠一驚，穿了件衣服翻身下床。

他跑到門口，從窗子向外看去。這時，方異聖也從樓上跑了下來。

“外面怎麽那麽吵？”方異聖問。

“不太清楚，我正在看。”

師遠頭也不回地說。

外面，人們如同無頭蒼蠅般在驚懼中向著不同的方向瘋狂地跑著。他們身後，是一輛燃燒的客車。

“著火了！”方異聖驚叫一聲，打開了門，大聲喊道，“這裏有水！”

沒人理會他，他們好像根本就沒有聽到他的話。

師遠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，他覺得眼前的一切看起來有一種詭異的距離感，就像在看電視。而且，所有的一切，看上去都像電影裏的慢鏡頭。

不對，不對勁。

師遠看著那些在慘叫中亂跑的人，察覺到了一絲異常。

人們的喊聲越來越小，另一個聲音不斷變大。

“媽媽！”一個四五歲的孩子聲嘶力竭地哭喊著，“媽媽！媽媽！”

人們狂亂奔跑的身影漸漸消失，客車和它身上的火焰也仿佛在一瞬間陷入了另一個空間。不遠處，一個渾身是血的孩子正在哭喊。

“媽媽！媽媽！”

那孩子的哭聲悲切淒慘，師遠感到心臟仿佛都被揪緊了。

但他並沒有因此而沖動。

那個孩子的身影就在門外不遠處，小小的身體不停地轉動著，似乎在尋找母親的身影。

哭喊聲，沒有一刻停止。

這孩子是誰？他的母親在哪裏？

師遠想。

突然，他想起白天時看到的那個躲在墻後的孩子。

就是這個孩子，沒錯，就是他！

正在這時，一陣女人的尖叫聲傳到了師遠耳中。他循聲望去，看到一個身影正在原本著火的客車所在的位置掙紮。她的全身都仿佛侵泡過血液一般，一頭長發混亂不堪，頭發上也沾染了赤紅的血液。

“寶貝！我的寶貝！你在哪裏啊？媽媽在這兒啊！”女人的哭喊聲也是同樣的淒慘。

“哎？真奇怪，他們倆不是離得很近嗎？怎麽好像互相看不見似的？哎呀，他們哭得也太慘了，我們把他們帶進來吧。”方異聖疑惑而焦急地說。

“不要輕舉妄動。”師遠說。

方異聖倒也沒再堅持，說了個“哦”，便繼續觀察起來。

那女人突然看向了某個方向，隨後便如同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一般跌倒在地，緊接著她又發出了刺耳的尖叫。

“救命！救救我的孩子！我的孩子！求求你們救救他！寶貝！寶貝！不要怕，媽媽在呢！”

相距不遠的女人和孩子各自的慘叫聲匯在一起，雖然師遠知道眼前的場景並不是真的，但仍然覺得十分不忍。

“媽媽！媽媽！不要走！不要走！”

那孩子哭喊著向前方伸出兩只手，仿佛拉扯著空氣中的一個人形。很快，那個看不見的人形帶著他走遠，他的哭聲也徹底消失了。

“孩子！孩子！不！不要離開我！”女人似乎看到了孩子被帶走，喊聲更加淒慘。

過了一會兒，她似乎沒了力氣，哭聲戛然而止，她昏倒在了地上，但她還是掙紮著，舉起了一只染滿鮮血的手。

“寶貝……不要離開……我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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